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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他是对的。
就连我这最不多愁善感的人,也常在旧诗里看到一两句切合自己的际遇心情,不过是些世俗的悲欢得失,诗上竟会有,简直就像是为我写的,或是我自己写的——不过写不出——使人千载之下感激震动,就像流行歌偶有个喜欢的调子,老在头上心上萦回不已。
旧诗的深广可想而知。
词的世界就仿佛较小,较窒息。
旧小说好的不多,就是几个长篇小说。
《水浒传》源自民间传说编成的话本,有它特殊的历史背景,近年来才经学者研究出来,是用梁山泊影射南宋抗金的游击队。
当时在异族的统治下,说唱者与听众之间有一种默契,现代读者没有的。
在现在看来,纯粹作为小说,那还是金圣叹删剩的七十一回本有真实感。
因为中国从前没有"
不要君主"
的观念,反叛也往往号称勤王,清君侧。
所以梁山泊也只反抗贪官污吏,虽然打家劫舍,甚至于攻城略地,也还是"
忠心报答赵官家"
(阮小七歌词)。
这可以归之于众好汉不太认真的自骗自,与他们的首领宋江或多或少的伪善——也许仅只是做领袖必须有的政治手腕,当真受招安征方腊,故事就失去了可信性,结局再悲凉也没用了。
因此《水浒传》是历经金、元两朝长期沦陷的时代累积而成的巨著,后部有built-in(与蓝图俱来的)毛病。
《金瓶梅》的采用《水浒传》的武松杀嫂故事,而延迟报复,把奸夫淫妇移植到一个多妻的家庭里,让他们多活了几年。
这本来是个巧招,否则原有的六妻故事照当时的标准不成为故事。
不幸作者一旦离开了他最熟悉的材料,再回到《水浒》的架构内,就机械化起来。
事实是西门庆一死就差多了,春梅孟玉楼,就连潘金莲的个性都是与他相互激发行动才有戏剧有生命。
所以不少人说过后部远不如前。
大陆的《文汇》杂志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号有一篇署名夏闳的《杂谈金瓶梅词话》,把重心放在当时的官商勾结上。
那是典型的共产主义的观点,就像苏俄赞美狄更斯暴露英国产业革命时代的惨酷。
其实尽有比狄更斯写得更惨的,狄更斯的好处不在揭发当时社会的黑暗面。
但是夏文分析应伯爵生子一节很有独到处。
西门庆刚死了儿子,应伯爵倒为了生儿子的花费来借钱,正触着痛疮,只好极力形容丑化小户人家添丁的苦处,才不犯忌。
我看过那么些遍都没有看出这一层,也可见这部书精采场面之多与含蓄。
书中色情文字并不是不必要,不过不是少了它就站不住。
《水浒传》被腰斩,《金瓶梅》是禁书,《红楼梦》没写完,《海上花》没人知道。
此外就只有《三国演义》、《西游记》、《儒林外史》是完整普及的。
三本书倒有两本是历史神话传说,缺少格雷亨·葛林(Greene)所谓"
通常的人生的回声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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