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宫变已经过去十数日,市面上并没有什么刀光剑影血腥淋漓的政治清洗。
但整个京城仍旧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中。
不仅街头巷尾人烟稀少,见不到几个往来的行人;就连往日里车水马龙人声喧嚣的权贵府邸,这十几日竟也是寂静无声、门可罗雀。
诸位重臣都深居府中杜门不出,再也没有交游闲散的兴致。
这种怪异而沉默的态度,一面是忧虑于政治前景而本能的自保,另一面则未尝不是对齐王发动宫变的无声抗议——虽说南北朝军变频仍,皇位上你来我往更新速度比翻更快,但北朝毕竟是开国百年前后已历六帝的稳定政权,权力格局相对已经固定。
现在齐王贸然掀桌重新洗牌,诸位大佬们固然没什么忠于帝室主辱臣死的心思,但巨变之下利益难免不被影响,那表达一下非暴力不合作的高贵态度,自然便是情理之中。
但到了五月初的某一日,长久以来僵硬不动的气氛却骤然出了变化——自那一日的申时二刻天色大亮的时候起,长安城内的横贯南北的青石大街上便是车轮声往来不断,牛吼马嘶此起彼伏,大大小小的牛车马车自各个巍峨耸立雕金砌玉的门楼下驶出,径直奔向了城西角齐王的府邸。
如此声势浩大联袂而来,却一下就能出京中众臣的地位权势了。
收到消息最早、动作最快的,那都是都省中在任的诸位宰相尚;这些大佬别有矜持,虽然现下稍有心动决定转圜,但终究没有猥自枉屈亲身拜访,只是派出家族里最为得力精明的子弟来投送亲笔信;而京城郊外退下来的各个三公、大将军、上柱国等则要稍慢一拍,只能让京中的家人赶紧联络故旧,靠着往日的面皮托人上门。
至于侍中、御史、大夫之类不上不下的职位,那就只能姗姗来迟,对着齐王府外乌压压一片的车水马龙干瞪眼了。
不过,虽然府门前已经是重臣辐辏权贵云集,齐王却并没有什么别样的动静。
往来通报的下人已经进去了数拨,府内才姗姗走出来一个王府的亲信管家,对着诸位贵人连连拱手作揖,只说自家主人连日国事劳顿身体不适,现在实在不能见客,如若稍有闲暇,一定登门拜访云云。
这明摆就是齐王在自抬身价,□□裸打压诸位不合作的臣工。
公卿大臣们甚为不满,不少有点名士脾气的还勃然色变,拂袖就打算走人。
但亮闪闪铜钱实在是吸引力无穷,思索片刻之后大半臣工还是勉力忍耐,只是让下人将门帖与信件送入府中,便不得不悻悻而去。
不过,齐王虽然一转攻势占尽主动,但对宰执将帅级别的重臣勋贵,还是不能不稍加辞色的——等门外众人渐渐散去之后,齐王府的偏门便悄悄溜出了十几个青衣小帽一身便装的仆人。
这些人沿着小道东拐西窜,终于在半路上截住了诸位宰相的马车,送上了齐王私下里做的许诺。
简而言之,现下齐王要收买军队拉拢兵权,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展示气度,那也是必定要以诸位边将为先。
但只要军队安稳京中恢复秩序,齐王便立刻会将债券的分销权拱手送上,绝不会短了诸位相公的一丁点分润。
显然,这就是直截了当在搞政治交换了——宰相重臣们要想瓜分这肥美诱人的债券生意,就必须得通力合作,共同维护京城的“稳定”
与“秩序”
,等于是直接跨入了齐王阵营。
这样重大的站队决策,当然不是几个心腹子弟能够拍板做主的。
于是马车中议论良久,最后还是只能含糊其词,只能回去通报给尊长。
不过,各位宰相子弟虽然口不能言,心下却暗自有了主意——如果那什么“债券”
的收益真有传闻中的那么惊人,那大人们为此站一站队,似乎也没有什么……
·
虽然齐王府在所谓债券的“分销权”
中表现得如此的自高自矜目空一切乃至于人下菜碟,但若论穿越者团队的本心,他们是绝不愿意限定范围搞什么定向销售的。
实际上以沐晨等人的想法,是打算将债券广泛铺开全面普及,争取让朝中百官人人都能享受金融创新的伟大福报。
但最终商议再三,却是非不为也,实不能耳——这样前所未见的集资方式要想博取信任激发热情,除了重利诱惑之外,还必须以等级制调动人类最本能的攀比欲与竞争欲,调动诸位官僚们勇争上流展示优越感的永恒心魔,大家共同内卷一起撕逼,那才是臣工们玩了几千年乐此不疲的精彩游戏。
简而言之,无论穿越者们是如何考虑,对外的债券售卖都必须分成等级——如果宰相尚侍中们的借贷资格都不分个三六九等,诸位官老爷还能怎么体验人上人的快感?一品重臣和四五品的浊官待遇居然是平起平坐,那乾坤之间还有王法吗?要知道,这年头连搞垃圾手游的都明白——圈钱不圈钱无所谓,如果真让氪金巨佬与零充牛马一个待遇,那才是粗鄙下流,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!
考虑到种种现实要素,沐晨只能无奈放弃大规模圈钱的雄伟计划。
但一想到诸位臣工手中满坑满谷不可尽数的金银珠宝物资田地,他们仍旧觉得心痛难忍、大有暴殄天物之感。
不过这个痛苦很快就得到了解决——在指定债券分销计划的第二天,贝言打来了远程电话做了个简单汇报。
原本是在谈论将萧绚送来做全面检查的计划,但聊天聊到中途,沐晨却无意中提到自己数日以来的苦苦思虑的难题。
贝言沉默了片刻,随即展示了金融专家独有的素质。
“这也没什么难的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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